说完结论的沈画帘跟碎铁对视了片刻，后者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给点反馈，点点头，回复：“……也有道理。”

沈画帘暂时放下心，觉得自己的表达里至少是不存在太过明显的纰漏。

风中飘絮先看看这位，然后又看看那位，显得有些迷茫。

——本次的同伴似乎比副本更难捉摸，虽然游戏系统会进行语言上的翻译，他还是存在一些理解上的困难。

其他玩家们虽然没得出汉德小姐是来骗钱的结论，但速度飞快地采纳了同伴的观点，然后为了避免当事NPC离开事发地点，立刻组成包围阵势，也不动手，靠着人数优势将“汉德小姐”围在中间，确保对方除了上天入地以外，再没第三种逃窜的可能。

副本时间半个小时之后。

喷泉广场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被戳穿身份后，“汉德小姐”先是色厉内荏地狡辩，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无法掩饰脸上的惊恐，最终晓之以骂骂咧咧，动之以肢体冲突，不过前者在沈画帘词汇量丰富的职业素养面前迅速溃败，作为曾经的职业写手，她给玩家和观众们现场表演了一番如何在精准回避网络屏蔽词的情况下进行语言输出，后者则被遭遇了以小太阳为代表的武力派玩家的反复拦截。

“汉德小姐”仅仅是被阻拦，却没有受伤，而小太阳之所以选择手下留情，一方面是考虑到没法收拾现场，所以不想留下证据，一方面则是等待的比较无聊，所以才留了几分力，鼓励NPC多尝试几回。

“天呐，是汉德小姐！”

挂钟指向十点半的时候，金发的NPC无法自控地惊叫了一声，捂住胸口，面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一辆单人马车停在服务中心门口，一位穿着职业套裙的年轻女性从上面跳了下来。

——马车的造型是复古的，女性的打扮是现代的，沈画帘一时难以判断，眼前这充满画风冲突的一幕，到底是NPC的偏好，还是原著作者的偏好……

年轻女性在进门前特地跺了跺脚，跺掉宽大胶鞋上的灰色泥浆，她的脸上带着骄傲的神气，在看见被围在中间的“汉德小姐”时，立刻扬声怒斥：“可恶的珍妮，你居然敢大摇大摆地待在我的座位上！”

沈画帘眨了眨眼——珍妮待在不属于自己的座位上是真的，但大摇大摆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珍妮在预料到会被当场揭穿时，就惊恐得宛如一只鹌鹑，手臂环抱着自己，从头到脚都写满了瑟瑟发抖。

[系统：完成支线任务[与莫妮卡·汉德小姐的初遇]

“莫妮卡·汉德小姐是服务中心的员工，来自外地的旅客居然能见到她，这真是非常具有纪念性质的一幕，不是吗？”]

一个隐藏的支线任务完成信息刷新了出来。

直播间。

“看来莲花丸子猜对了。”

“突然有点好奇，要是当初按照碎铁的方式来，后续剧情又会是什么样的走向？”

“可能就会打出另一个支线任务，[丧心病狂的旅客]？”

“可以的，正好和上个副本的[穷凶极恶的S先生]相对应，毕竟对于这些能顺利入城的玩家而言，之前的S先生，都穷凶极恶的不够明显……”

副本中。

真正的汉德小姐厉声斥责着珍妮的无礼，假冒办事员的女人低垂着头，似乎完全失去了反抗和辩驳的力气，接着，汉德小姐拿出了一个圆形的电子仪器，动作粗暴地对着珍妮的脸按了一下，然后得意洋洋地表示，这是只有本地人才能携带并使用的物品，作用就是监督那些想来赚钱却不遵守规则的外地人。

[半日之城的警报器：圆形的警报器，有红绿两种颜色的指示灯。其中红灯代表惩戒，绿灯代表奖励。

众所周知，垃圾处理中心内有一批职责特殊的员工，他们在接到警报的第一时间，就要赶赴现场，处理某些相对棘手的垃圾。

特殊效果：无

使用状态：正在使用中。]

警报发出后，没过多久，一群胸前别着以“垃圾”为背景的工作牌的办事员们，就脚踩长靴，气势十足地陆续进入了服务中心的大厅，他们站在金发女性面前，一板一眼道：“接到警报，利用自身的工作权限，胆大包天的珍妮坐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座位上，除了解除原本的职责外，她必将得到金钱以及扣除信用点的严厉处罚。”

直播间的观众们从对方的话里感到一丝不对劲——

“所以珍妮的问题，不是骗旅客钱，而是不该坐在真正的汉德小姐的座位上？”

“因为外地人不受法律保护，但会受到法律的限制。”

“也就是说，假设玩家们之前真的掏过钱的话，后来纵然被揭穿了，珍妮也不会退款？”

“看对谁来说——要是能找到证据证明珍妮骗人，虽然对玩家而言肯定是不退款，但对珍妮而言，她的非法所得应该会被全额没收。”

“……”

《知情确认书》上的条款偏向太明显，不管甲方乙方们怎么勾心斗角，半日之城都始终稳居在庄家的位置上，大杀四方，赚得盆满钵满。

副本中。

成功将冒充自己的珍妮赶走后，真正的汉德小姐昂首挺胸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总算有闲暇把注意力转移到玩家们的身上：“事情已经结束，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

对方的语气并不是很客气，但比沈画帘预计中的最坏情况要好，她原本还考虑过，万一以真正的汉德小姐打算以非法进入服务中心的罪名惩罚他们该怎么办，并提前做好了“因为还没领取到身份卡，所以不算正式入城，不应该扣除信用点”的防御性备案。

风中飘絮：“不是还要登记并下发身份卡吗？”

虽然旅客一方的人数更多，看起来也更能打，但汉德小姐依旧傲气满满地抬着下巴：“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你们要领身份卡的话，就在外面等。”

……对方这服务态度还不如冒牌货呢。

沈画帘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笑：“你们的上班时间还挺符合人类的作息习惯的。”

——在“一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终极人生理想中，以着社畜的身份，基本实现了前者。

汉德小姐顺着沈画帘的目光看过去，又忽然站起，狠狠骂了一句：“可恶的珍妮，她居然敢乱动中心的挂钟！我一定要把这件事也告诉垃圾处理中心的人！”

年轻女性噔噔噔地走上前，伸手将钟面的时间，由将近十点，拨回到了刚过八点。

沈画帘：“……”

难怪周围一直就没怎么看见保洁人员，原来不是本地人上班太晚，而是他们一路上，就没看见过其它能够显示时间的装置。

[系统：完成支线任务[被拨快的挂钟]。

“服务中心大厅里的挂钟被人拨快了！随着时间恢复正确，办事员们也洗清了偷懒的名声——他们虽然会迟到，但并不会迟到那么久。”]

……所以他们的正确上班时间到底是几点？

碎铁也很好奇：“请问，你们通常是几点上班？”

汉德小姐瞥了她一眼，语气骄傲：“勤劳的办事员们在七点就应该开始上班，但我们要先处理完中心内的事，才有时间来接待外地人。”

玩家们：“……”所以到底哪里洗清了偷懒的名声？迟到一个小时跟迟到三个小时差别很大吗？

汉德小姐再次要求玩家们到外面去，不过要求归要求，怎么说也算生活经验丰富的沈画帘一面口头答应着，一面状似不经意地问：“马上就走，你们办事中心的员工也真是挺辛苦的，不过除了阅读《知情确认书》，告知住所之外，领取身份卡还有别的手续么？”

汉德小姐摇头：“没有了。”

——或许是为了贴近所扮演的角色，珍妮将办事员的职责履行得相当全面。

沈画帘确认：“也不用缴纳基本费？”

汉德小姐无所谓道：“毕竟是体验期间，半日之城怎么会让还未找到工作的贫穷外地人支付房租？除非他们对住所挑三拣四，想要更换房屋。”

身份卡早被放在了桌子上，沈画帘麻溜地拿上了写着“杰纳瑞”的那张，笑道：“那我们就直接去锈铁区，不回来打扰了。”

其他玩家也赶紧跟着有样学样——哪怕是抱着来此一游就算无法通关随便涨点经验也好的佛系玩家风中飘絮，也不想在无价值的等待中浪费时间。

汉德小姐想了想，点头：“倒也可以，起码为我省了许多麻烦。”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工作内容在自动减少，她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一些，又提了一句，“可恶的珍妮应该会失去自己的工作，你们需要的话，可以去垃圾处理中心碰碰运气，就算无法转正，也可以作为临时工，赚点信用点。”

“临时工”三个字引起了沈画帘的注意，不过汉德小姐明显是本地人，单纯咨询的话，容易让对方不耐烦，所以在沟通的时候，要尽量要制造出一种“我也很清楚情况，所以不是提问，只是在跟你闲聊”的错觉。

沈画帘结合之前获取的讯息，貌似不经意道：“半日之城有淡季旺季的分别，旺季会需要很多的人手，但淡季就不需要，所为了避免人员冗余而造成机构臃肿而选择使用临时工，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主意，这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却充分体现了本地人浩瀚的智慧。”

她赞美的时候，语气尤其真诚，就跟上半辈子跟编辑说临时有事没法交稿一样。

汉德小姐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是城主的主意，我们这些负责人也提供了不少意见。”

眼见NPC开始自曝个人讯息，沈画帘也没放过这个深入打听的机会，很快了解到，汉德小姐是服务中心的一个科长，她虽然只是管理这个工作大厅的小小头目，却不妨碍某前职业写手充分调动语言能力，对其进行全方位的吹捧为主真实为辅的夸张式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