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才进城还没满二十四小时的新人，风中飘絮的求职之路并不顺利，大部分NPC都对他保持着平均线以上的警惕心，拒绝提供工作的机会，跑到最后，他只找到了一个运送水泥跟沥青的工作。

铁区西边的路正在维修中，由于维修进度比预期要快，维修方又加订了一部分原材料，需要人帮忙运输。

这份一看就充满汗水的工作，由于薪水低廉，不怎么受人青睐，风中飘絮对比之前曾在门房那看到的工作，一时间居然难以分清哪个更不合算一点。

“每运四袋可以得到一块钱，成功运送四十袋之后，可以获得一个信用点。”

风中飘絮面带希望地看着被放在墙角的小推车，店家也特别体贴的指了下纸牌上的说明文字“仅允许信用点数大于零的雇工借用”。

直播间。

“感觉风中飘絮的眼神一瞬间失去了光彩。”

“还有更失去光彩的——其实刚刚可以直接去船运中心，因为其他玩家里压根没人想要盯梢他。”

“说不定还能发现碎铁的身份，来一个同阵营的胜利会师。”

“风中飘絮答应了去搬水泥。”

“看他的动作，水泥还是有点重量的。”

“不过系统给他们准备的人物卡里，貌似都有一个‘好手’的设定吧，单纯的体力活我觉得不出问题。”

观众的弹幕里带着上帝视角的快乐——因为机会难得，所以分外享受。

副本中。

打算打完一份工再去船运中心的风中飘絮把石灰袋扛在肩上，沉默地往目的地走，虽然现在还不是很累，但他已经从待运输物品的数量和重量上，看到了自己疲于奔命的未来。

*

碎铁路过服务中心的时候，发现玻璃门上已经蒙了一层帘子，可能是在遮挡光线，也可能是在掩饰内部人员上班摸鱼的事实，顺便还非常合理的阻止了玩家之后因为各种原因，碰巧看见室内的挂钟。

收回目光，碎铁穿过喷泉广场，直奔船运中心。

船运中心比她想象的要大，存在多个入口，一楼有不少NPC来回走动，看上去是一派繁荣而忙碌的景象。

——起码从活动面积，以及NPC数量上来看，[半日之城]不愧于高级副本的评价。

碎铁站在大厅里，她不清楚黑齿的身份，但作为能跟菲利普斯家族的雇佣人员接头的人物，对方至少得有点身份才能压得住场子。

或许是经常与外界接触的缘故，这里的NPC还挺好说话，不一会就被碎铁打听出了一些基本讯息。

这里的底层雇工和中层雇工的姓名都挺普通，没有特别的外号，至于高层的情况暂时不清楚，也不知道是没做相应的设定，还是该设定不对玩家开放。

所以九成可能，“黑齿”不是名字，而是一个代号。

长期的游戏经验阻止了碎铁直接拽个NPC跟对对方询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做黑齿的人”，而是去打探小道消息。

也不知是不是系统考虑到船运中心的人数太多，所以在信息获取上做了些平衡，还没走到物理沟通那步，碎铁就轻而易举地问出了跟员工牙齿有关的八卦消息。

筛选到最后，还剩三个备选目标，他们都是办事员小队的主管，其中一个名叫贝克，因为镶嵌着金牙而闻名；第二个名叫鲍勃，由于个人卫生习惯不好，满嘴黑黄色的烂牙，在谈话时，自带“这人不太好惹”的特殊光环；第三个名叫克拉伦斯，据说曾经以面部朝地的姿势狠狠摔断过自己的鼻梁，并且磕掉了一个门牙。

碎铁以“想找人问一问船票的事情”为借口，跟不同的NPC分别打听上述三人现在正在什么地方，得到的回复是贝克今天需要去跟垃圾处理中心的人沟通一下后续合作的相关事宜，暂时不在大楼当中，鲍勃倒是挺难得地过来坐班，而克拉伦斯，按照往日的习惯，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或许是碎铁的人物建模看起来赏心悦目的缘故，名叫的汤姆的办事员还额外补充了一句：“只是买船票的话，建议你别找本地人，在半日之城里，外地人往往会更好打交道一点。”

碎铁笑着道谢，往前走了两步，又询问另一个看起来不是很忙的办事员，旁敲侧击地打听船运中心跟垃圾处理中心到底都在合作些什么。

“因为最近走私的情况比较多，违禁品频频被带入城内，前段时间甚至还在运送出城的垃圾袋里找到过绿宝石，所以加强了戒备。”办事员说着，特别苦恼地叹了口气，“本来主任对我们平时悄悄摸鱼做兼职都睁一只闭一只眼，但现在哪怕没有事情要做，也得待在办公区域消耗时间。”

碎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直播间。

“……我截图了碎铁的笑脸，她真的很少表现得如此亲切。”

“估计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太适合用熟悉的方式询问叭？”

“对了，你们猜黑齿指的是谁啊？”

“从颜色上看，只能是烂牙的那个了呗？”

“我猜对了！碎铁真的走到了鲍勃的办公室门口。”

“其实她中间还特地从那个目前不在船运中心的贝克门口经过，不过或许是发现了贝克并非一个人一间办公室，所以将对方直接排除。”

毕竟没人会在其他人的关注下，进行灰色的接头工作。

副本中。

碎铁敲开了鲍勃的办公室门。

这间屋子很整洁，但是私人物品不多，严重缺乏生活的气息，看来办公室的主人的确如下面的办事员所说的那样，难得过来坐班。

桌子后面，鲍勃艰难地抬起自己肥硕的脑袋，瞪视着面前的年轻女性，他的脖子粗且短，愣是挤出来一圈肥肉，脸上冒着油光，在看见有人前来的时候，故作亲切地咧开嘴，露出满口形状神似微型钟乳石的牙齿。

“……”

碎铁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人，久久不愿踏过门槛。

观众们非常理解她的纠结，毕竟[主角进行时]是一个很注意细节的游戏，谁知道有没有顺便把NPC的口臭气给模拟出来？

“进入勤劳的鲍勃先生的办公室，你是有什么事吗？”

碎铁摇头：“没什么。”想到了跟同在副本中的另一个妹子的交流风格，又在话里加了点夸赞性的言语，“我想感受一下勤奋工作的本地人的光辉，所以才过来瞻仰一下您的形象。”

虽然措辞很生硬，但关注碎铁很久的老观众们都知道，播主真的已经尽力了……

听见了来客的话——换了在现实生活中，碎铁这样选择开场白，估计分分钟就得被打入“脑子莫非有病”的范畴中——但副本中的这位NPC明显十分愉快地接受了夸奖，并宽容地给了对方十分钟的欣赏时间，表示来客在此期间，可以有充裕的时间，认真而仔细地欣赏自己完美的容颜。

[系统：触发支线任务[欣赏鲍勃的工作姿态]

“宽容的鲍勃同意了旅客的要求，他明白，像自己这样出色的男子，一定会吸引别人的注意。”

任务要求：在十分钟内，认真注视着工作的鲍勃

失败惩罚：你的行动与言辞相违背，鲍勃对你产生了厌恶。]

碎铁：“……多谢您的好意。”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克制动手的打算——易碎品太多，很难保证在不发出大动静的情况下，将人斩杀当场。

之前那个杰纳瑞夸人的时候，总能收获她想要的结果，碎铁反省着，感觉自己需要学习的还很多。

直播间。

“怎么回事，鲍勃不就是黑齿吗？为什么不跟对方接头？”

“可能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吧，具体细节不要问我，我也看不出来……”

“仔细想想，虽然鲍勃的牙齿颜色丰富，但是黄的多，黑的少，非要取外号的话，应该叫黄齿或者烂齿才更合适。”

“……居然能仔细观察这个NPC的牙齿细节，楼上你很有勇气。”

“哪里哪里，我的专业研究方向是生物学，虽然现在很多工作都可以由AI可以代劳，但切老鼠依旧是每天的基本功。”

副本中。

十分钟的注目礼让NPC十分快乐，在任务结束后，甚至还笑呵呵地给了碎铁一个信用点。

虽然收获不多，但这给了碎铁一个提示——想在半日之城中生存下去，除了工作之外，还有获得NPC的好感这一个选项。

她将自己的想法如实解说了出来，观众们看着还在艰难搬运水泥的风中飘絮，感受到了命运对不同玩家的差别待遇。

就在观众们纷纷猜测到底谁是黑齿的时候，碎铁来到了克拉伦斯位于走廊末端的办公室，这间屋子的面积较为逼仄，但打理得很整洁，被擦得一尘不染的柜子上，盖着花纹精致的亚麻布，还摆着一只相框，里面有克拉伦斯和女性的照片，从两人亲密的姿态上来看，应该是夫妻的合照。

此时此刻，克拉伦斯正握着钢笔，埋头处理文件。

碎铁看了他一会，忽然问道：“您是本地人？”

克拉伦斯停下手中的动作，礼貌地点了点头：“是的，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碎铁：“先生怎么称呼？”

明明桌子上放有标志NPC身份的名牌，碎铁依旧提出了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说话时有些漏风的缘故，克拉伦斯语速很慢，咬字也比较重：“你觉得该怎么称呼？”

碎铁笑了：“我觉得？那你应该叫做黑齿先生。”

船运中心的员工不少都有兼职，作为本地人，克拉伦斯的工作态度更加兢兢业业，是不是代表，他的兼职，可以在船运中心里完成？

缺少牙齿的部分，在张嘴的时候，会显出一个黑洞。

系统的信息里没有告诉玩家该如何跟黑齿接头，既没有信物，也没有暗号。

碎铁想，或许因为“黑齿”这两个字，本身就是能够证明身份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