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孩子如此排斥皇帝，这让皇帝十分生气，敢怒不敢骂，只能憋着，那张脸十分铁青。

赵大郎觉得有点不妙，他对晏道书说道：“阿耶，李老五今日要离开京城了，我去送送他。”

晏二郎拉住赵大郎，对赵大郎说道：“赵大郎，我们跟你走。”

赵大郎？

皇帝眯着眼睛，目光莫测地盯着赵大郎。

晏道书对赵大郎说道：“先去送李老五吧！”

晏二郎出声叫道：“阿耶！我们跟赵大郎一起走！不要跟他在一起！”

晏三郎点头：“跟赵大郎走！不要跟阿翁在一起！阿翁是大老虎，大老虎欺负小老虎，不是个好东西！”

自从登基之后，只有皇帝骂人，其他人谁敢骂皇帝。如今被嫡孙骂了，皇帝脸色难看，他指着晏道书骂道：“都是你这个孽子！整日对孩子们胡说八道！摸黑朕！”

看到皇帝骂晏道书，晏三郎害怕地抖了抖身子，躲到晏道书的身后藏起来。

晏二郎挡在晏道书的身前，瞪着皇帝，冲皇帝叫道：“不许你欺负我阿耶！”

晏大郎目光幽幽地盯着皇帝，出声说道：“阿翁不喜欢阿耶，为什么要让阿耶回来？”

皇帝觉得心口如同被人插了一刀，脸色忽白忽青。

谁说他不喜欢晏道书！明明是晏道书自己一直不肯回宫！

皇帝心里有苦，却说不出来，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见皇帝的面色不对劲，晏道书出声言道：“你们先别说话。秦统领，请太医过来。”

秦统领看了眼皇帝，皇帝点头。

晏道书瞥了眼赵大郎，赵大郎快速溜走。

晏道书带着孩子与皇帝回到东宫，进屋坐下。

晏三郎望着四周，小声地说道：“阿耶，这里我好像来过。”

晏道书倒了一杯茶水，递给皇帝。皇帝正打算接过茶杯，听到这话，他的手僵住了。

皇帝重新打量晏三郎，心里产生了愧疚。晏三郎年纪最小，离开皇宫的时候只有三岁，可能已经不记得从前生活在皇宫的事情了。或许连他这个阿翁长什么样，都忘记了。

皇帝回想刚才与三个孩子见面的时候，晏三郎面对他时是什么反应。

想起晏三郎望着他时，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皇帝觉得心里沉闷。

缓缓把手放下，皇帝低下了头。

晏道书对皇帝说道：“喝杯茶吧！”

皇帝摇头，他起身离开。

晏道书望着皇帝，没有出声挽留。

看到皇帝离开了，晏二郎高兴地说道：“阿耶，大老虎走了！我们也快走吧！”

走到外面的皇帝，听到这话，停下了脚步，他伸出手，捂住了心口。

晏大郎低声问道：“阿耶，我们能走吗？”

晏道书打量着三个孩子，他笑着说道：“你们都长高了。阿耶不在的时候，你们乖不乖？”

晏三郎点头，乖巧地说道：“我们可乖了！阿耶让我们听大伯父的话，我们就听大伯父的话。三叔父不乖，他偷钱，被大伯父发现了。大伯父打了他一顿。三叔父还哭了。”

晏道书惊讶，他问道：“三叔父什么时候偷钱的？”

晏二郎告诉晏道书：“是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晏道书托人送信，在收到信之后，过了几日，三皇子就试图偷钱逃走，被大皇子发现了。大皇子将三皇子打了一顿，并且饿了三皇子两天，差点把三皇子饿死。

晏道书若有所思，他问道：“大伯父呢？”

晏大郎告诉晏道书：“大伯父在后面，我们先跑过来了。”

晏道书点头，他伸手摸了摸晏大郎的头，对他们说道：“这么久不见，想不想阿耶？”

三个孩子立马点头，晏二郎跟晏三郎抱住了晏道书。

“想阿耶！阿耶不在，没人给我们讲故事。”

晏大郎低声说道：“知道阿耶被抓了，二郎跟三郎天天哭，没有好好吃饭。”

晏二郎反驳道：“才不是！我跟三郎有好好吃饭！天天吃肉！阿耶你看，我们现在白白胖胖的！”

晏道书伸手捏了捏晏二郎跟晏三郎的脸蛋，笑着言道：“嗯，白白胖胖的。看来有好好吃饭。”

晏大郎不说话了。

晏三郎望着晏道书说道：“想听阿耶讲故事！”

“好！阿耶给你们讲故事。”晏道书笑着点头。

晏二郎出声说道：“要听小老虎的故事！”

晏道书将手放下来，他问道：“还记得阿耶讲过，大老虎为什么要将小老虎赶下山吗？”

晏大郎开口说道：“因为利益！所有野兽都喜欢小老虎，大老虎觉得小老虎妨碍了它的利益，所以将小老虎赶走了。”

晏道书点头：“嗯。不错。利益能够改变很多东西。可是人世间除了利益之外，感情也能够改变很多东西。”

晏大郎怔住了，他低声问道：“大老虎对小老虎也有感情吗？”

皇帝听到这话，很想插嘴说一句，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晏二郎撇嘴说道：“大老虎欺负小老虎，把小老虎赶出家，对小老虎不好。一定对小老虎没有感情！如果大老虎爱小老虎，肯定不会把小老虎赶走的！”

皇帝的手攥成了拳头，神色黯然。

晏道书忽然问道：“如果我跟你们的大伯父、还有三叔父同时掉到水里，你们会救谁？救了我，你们的大伯父、三叔父都会死。如果救了他们，我就要死。你们会如何选择？”

三个孩子愣住了。

晏大郎认真思索。

晏二郎直接说道：“虽然大伯父对我们也很好，但是阿耶最重要！当然是救阿耶！”

晏三郎一脸疑惑地问道：“上次洪水，阿耶跟大伯父一起抗洪。我们什么都帮不了，怎么救阿耶与大伯父？”

晏道书笑着解释：“这是一个假设题目。只是想看看，在你们心里，谁的份量更重。如果救我，那就是救了一个人。如果救了你们的伯父与三叔父，就是救了两个人。你们会选择救一条人命，还是救两条人命？”

晏三郎问道：“阿耶说过，好人总是会牺牲自己，拯救别人。阿耶是好人，阿耶是不是会牺牲自己，让我们救大伯父与三叔父？”

晏二郎摇头：“我要救阿耶！先救了阿耶才救其他人！”

晏道书伸手摸着晏三郎的头，轻声说道：“三郎真了解阿耶。”

晏大郎望着晏道书，没有说话。

晏道书言道：“大老虎不单是小老虎的父亲，还是一山之王。它要管理一座山，需要对山上的所有野兽负责。下大雨了，大老虎要带领野兽们避雨。森林出现大火，大老虎要带领其他野兽去灭火。其他山的野兽跑来抢地盘，欺负山上的野兽。大老虎要站出来，与入侵者作斗争，保护山上的野兽。大老虎的身上担负着很重的责任。它不单要保护小老虎，还要保护其他的野兽。”

三个孩子静静地看着晏道书。

晏道书接着说道：“还记得阿耶去帮忙抗洪吗？”

三个孩子点头。

皇帝安静地听着。

晏道书缓缓言道：“当初河坝崩了，发大水，高明府带领着很多人去城门口堆沙袋抗洪。阿耶也去帮忙了。当时很多人都在抗洪，没有空回家。阿耶很想你们，却不能回家看你们。其他人也很想念他们的孩子，却不能回家看他们的孩子。因为他们要留在城门处守着，如果挡不住洪水，一城人都要遭殃。这就是责任。”

“在责任与爱之间，无乱是选择爱，还是选择责任，都没有错。选择承认责任，并不代表不爱。阿耶当时选择留在城门处抗洪，承担责任，心里依然记挂着你们。你们虽然没有出来抗洪，没有承担责任，但是也在关爱记挂阿耶。”

三个孩子听得很认真。

皇帝面色复杂，他松开了拳头。

晏道书继续说道：“同样的。大老虎作为一山之王，它要对整座山的猛兽负责，责任重大。所以，无论是做什么事，大老虎最先考虑的是江山稳定。其次，才会考虑小老虎。当初小老虎的势力，威胁到了大老虎的利益。大老虎的利益受到威胁，它觉得这对江山不稳定，所以，大老虎最后选择将小老虎赶走。”

晏二郎声音沉闷地说道：“可我还是不喜欢大老虎。”

晏三郎点头：“我也不喜欢大老虎。”

晏道书看着晏大郎，他问道：“还记得变形计的故事吗？大老虎将小老虎赶下山，何尝不是希望小老虎有所成长。”

晏大郎低声说道：“我明白阿耶说的意思了。”

晏道书告诉他们：“因为大老虎将小老虎赶走了，小老虎对大老虎产生了防备之心。大老虎希望小老虎回去，小老虎却一直不敢回去。小老虎不知道大老虎会不会利用它来对付其他猛兽。所以，小老虎带着小小老虎，一直在外面生活。有一天，大老虎将小老虎找到了，大老虎让狐狸将小老虎送回了山里。”

三个孩子认真地听着。

“小老虎回到了山里，大老虎却没有来见它。因为大老虎不知道如何面对小老虎，它很害怕小老虎会怨恨它。可是，大老虎实在是太想念小老虎了。终于有一天，大老虎忍不住来看看小老虎。这一天，到了晚上，所有野兽都休息的时候。大老虎来到了小老虎的屋子里，偷偷看小老虎。发现小老虎变瘦了，大老虎心里难过，流下了眼泪。”

“其实大老虎早就后悔将小老虎赶走，可是它是大老虎，一山之王，需要权威。不能随意改变主意。更不能让其他野兽发现自己脆弱的一面。所以大老虎一直在别的野兽面前，装作很坚强威猛的样子，这样才能震慑其他野兽，保持住它一山之王的地位。如此一来，其他野兽才不敢作乱。山里才稳定。”

“作为一山之王，大老虎也不能表达自己的爱意，它要把自己真情实感藏起来，不能让其他野兽看穿。一旦大老虎在其他野兽面前表现得很宠爱小老虎。其他野兽就会知道大老虎最在意小老虎。如果有坏心的野兽想要对付小老虎，就会抓住小老虎，利用小老虎来威胁大老虎。大老虎也有自己的苦衷，可是这些苦衷，只能独自承受，不能让其他野兽知道。因为它是大老虎，最威猛的大老虎，不能让其他野兽看到自己的弱点。身为一山之王，既要保护所有野兽，又要防备所有野兽。大老虎承受的东西太多了。”

晏道书说完，发现晏三郎哭了。

晏三郎哭着说道：“阿耶，小老虎离开了大老虎，大老虎想念小老虎的时候怎么办？是不是自己偷偷流泪，又不能让别人知道。大老虎好可怜……”

晏二郎跟晏三郎想念晏道书的时候，每次都会流眼泪。他们流泪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安慰他们。一想到皇帝岁数这么大了，所有伤心难过的事情都要独自承受，没人安慰。只能躲在屋里，偷偷流眼泪，又不敢让其他人发现，晏三郎就觉得皇帝好可怜。

晏二郎心里突然冒出了愧疚不安的感觉，他一脸忐忑地望着晏道书，低声问道：“阿耶，我方才是不是对阿翁太凶了？”

晏大郎垂眸盯着双手，他的手抠着下裳。

站在外面的皇帝，双眼泛红，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他深呼吸，抬头望着房梁。

原来那天夜里，晏道书知道他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