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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新仇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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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电一道接一道地亮起,大海一片蓝紫,漫天乌云也成了妖艳的紫黑色。雷声滚滚,和隆隆战鼓交织并奏,暴雨倾盆。巨浪狂涛中,水妖舰队正缓缓逼近。

那诡异的号角声渐转急促凶厉,汹汹逼迫,妖禽猛兽竟似越来越多,逐渐抛下其他青龙战舰,纷纷盘旋聚集到旗舰上空,呼号俯冲,朝龙神、科汗淮发动一轮又一轮的猛攻。

龙神微凛,这些凶兽为号角所驱使,前赴后继,杀之不尽,自己虽然能自保周全,在这般疯狂猛攻之下,也无暇指挥舰队迎战,一旦与水妖舰队短兵相接,群龙无首,势必大败。

即便她能抽身指挥,被群兽这般狂攻恶斗,只怕不等与水妖舰队相逢,己方实力便已大受削减,寡众更为悬殊。

龙神一时无计,听着那苍龙角,心中恼恨益甚,格格笑道:“百里老妖吹得鬼哭狼嚎的,难听死啦。可惜我的乖儿媳妇儿眼下不在船上,否则就能羞臊羞臊他了。科大哥,不如咱们去将那号角抢过来,送给我的儿媳妇儿,凑成一对……”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科汗淮灵光一闪,想起当日在东荒平原上率领五族游侠,奔突于水族大军与惊狂万兽之间的情形。要想化被动为主动,惟有以牙还牙,借力打力,让这些凶禽猛兽为己所用。

霎时间已有了主意,微微一笑,道:“苍龙角原本便是一对,若能被龙妃得全,自是威力倍增。不过听这号角,这次来的,只怕不是百里春秋……”

话音未落,“轰”地一声巨响,船舰仿佛撞到了暗礁一般,倾摇震荡,冲起耀眼火光。

目光扫处,狂涛喷涌,一个通红巨物破浪冲起,呜鸣怪吼,几只巨大的触角轰然横扫,竟将坚硬逾铁的主舱木壁硬生生打断,朝里一勾,卷起一个清丽娇弱的人鱼,向外悠然抛舞。

“真珠姑娘!”科汗淮一凛,断浪气旋斩碧光狂扫,直冲出十余丈,朝那怪兽触角怒斩而下。

几在同一瞬间,六侯爷业已大喝掠出,赤光迸爆,不顾一切地挺枪电冲。

“嘭”的一声闷响,光芒鼓舞,那怪兽触角被断浪刀硬生生斩断一截,吃痛怪吼,触角陡然一缩,将真珠朝半空抛去,另外几只触爪则荡开六侯爷的黄金长枪,朝他雷霆万钧地拦腰横扫。

六侯爷原已受伤,避转不及,奋力聚气格挡,背上仍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嘭!”护体真气陡然瘪裂,登时鲜血狂喷,翻身高高抛起。

众人惊呼声中,他顺势抄足腾身,堪堪抱住落下的真珠,“啪”地重重摔落在甲板上,眼前昏黑,百骸欲散,疼得几欲晕厥,口中却兀自龇牙咧嘴地道:“真珠姑娘,你……你没事吧?”

真珠被他抱在怀中,安然无恙,又是后怕又是惊急,想到片刻之间,他竟奋不顾身地救了自己两次,喉咙象是被什么堵住了,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泪水不断地滴落在他身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漫天的凶禽呀呀怪叫,似是被那突如其来的怪兽与科汗淮这惊天一刀所慑,盘旋不敢下。

龙族群雄急忙围奔而去,将两人扶起,输送真气,团团守护。转头望去,又惊又怒,纷纷喝骂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我道是谁,原来是这水鬼!”

只见惊涛骇浪中,一只巨大无比的怪兽昂然踏波而立,高约七丈,通体鲜红,身形如巨大章鱼,九只硕大的触角如巨蟒般伸缩游走,蓝幽幽的巨眼灼灼如鬼火,万千触须迎风张舞,口中发出低沉呜鸣,火焰喷吐。

那九爪章鱼兽上坐着一个蓝衣人,眉清目秀,脸色惨白得接近透明,青筋可见,身形瘦长,右臂长袖空空荡荡,扎在腰间。坐在章鱼兽上摇曳不定,被那风浪一卷,仿佛随时都会刮飞吹倒。一双斜吊细眼,精光暴射,淡淡道:“四年弹指一挥间,龙牙侯别来无恙?”

赫然正是四年之前,在东荒驿站被科汗淮削去一臂的北海白水宫主海少爷。

拓拔野头顶一凉,那黑蟒红舌飞舞,森森巨口已霍然咬下,霎时间转身飞旋,从鸟背上冲天拔起,堪堪避过,反手倒拔天元逆刃,银光爆舞,如天河奔泻。

“吃”地一声,黑蟒登时断为两截,曲弹飞散。

拓拔野刚松一口气,却听流沙仙子叫道:“傻小子,这是‘玄蚓蟒’,切切不可将它斩断……”话音未落,脑后寒风凛冽,那两截抛落的蟒尸竟陡然复活,变成两条黑蟒,交夹冲来!

拓拔野大凛,突然想起《大荒经》中记载有这种“玄蚓蟒”,生长在地壑极渊之中,凶毒无匹,犹如蚯蚓一般,一断为二,越断越多,极难杀死。唯一的致命处,在于其两眼之间的那条红线。

当下翻身坐落鸟背,天元逆刃银芒如电,“吃吃”两声,不偏不倚,直贯入脑,两条黑蟒陡一收缩,立时毙命,软绵绵地从高空坠落。

这一切如电光石火,不过瞬间之事,流沙仙子呼声未毕,拓拔野已刺杀双蟒,御鸟冲上树顶,叫道:“仙子,你没事吧?”

四目相交,姑射仙子妙目中闪过欢喜、羞赧、焦虑诸多神色,娇靥一阵晕红,不敢久视,急忙转过眼去,蹙眉凝视着空桑仙子,樱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显是已被封住了奇经八脉。

久别重逢,想不到竟会如此相见。拓拔野心中象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正待上前将她经脉解开,流沙仙子又叫道:“慢着!你的心上人被地火蚕丝缠住,体内木属真气一旦运行,蚕丝立刻化成烈火,纵然不死,也要毁容啦。”

拓拔野大凛,凝神查探,果见她周身上下闪耀着淡淡的桃红光泽,如丝缕纵横,蛛丝密布,暗呼好险,定了定神,道:“除了这地火蚕丝,还有其他玄机么?”

流沙仙子从百香囊中取出一个铜锈斑斓的小圆镜,往姑射仙子身上仔细照探,碧气流离,光波闪耀,映得三人脸上阴晴不定,越看越是心惊。

从那“照蛊镜”中所看,姑射仙子体内竟被附了不下百种五色斑斓的蛊虫。拓拔野虽然遍阅《大荒经》、《百草注》,却也只能识得十之一二,但就他知道的每一种而言,无一不是大荒罕见的至毒之物!

拓拔野又惊又怒,对那尚未谋面的阳极真神更添了几分恨恼之意,沉声道:“仙子,你的斑斓玉兕角能将这些蛊虫都驱出来么?”

流沙仙子苹果脸蛋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也不知是悲是怒,格格一笑,道:“拓拔小子,你放心,若是十六年前,仙子只怕没这本事,但今时今日,就算是鬼王肚里的蛔虫,我也能让它爬出来!”

拓拔野心中大定,当下从怀中取出一颗紫红的珠子,轻轻放入姑射仙子口中,低声道:“仙子,这是蟠桃会时厌火国进献的辟火珠,含在口中,即便是三昧真火也烧你不着。”

指尖碰到她那柔软湿润的唇瓣,两人都是微微一震,如遭电击,忽然又想起嶂莪山的那夜来。姑射仙子双颊酡红如醉,长睫低垂,不敢看他,心中却象是被什么刺中了,疼得难以呼吸。

忽听一个浑厚磁性的声音哈哈笑道:“妙极妙极!看来拓拔太子对我所送的贺礼甚为满意,不枉了我千里相送的一番苦心!”

众人大凛,纷纷转头望去。只见滚滚云海之上,一个黑袍高冠的俊美男子骑着一条黑鳞赤目的独角龙,张牙舞爪,夭矫飞来。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苍白得接近透明,嘴角微笑,神色倨傲冷漠,一双星眸却炯炯闪光,如烈火燃烧,灼灼逼人。

流沙仙子娇躯一震,悲怒狂喜,格格大笑道:“果然是你!十六年来我朝思慕想,天天盼着能有今日,老天开眼,终于让我等着啦。”

那黑袍男子瞧见她,微微一怔,似是颇为惊讶,双目中精光爆射,亦哈哈大笑道:“我道是哪个弃妇怨女,原来是你这长不大的侏儒妖精!敢情你也知道再过几日,便是我兄弟的忌日,所以自己送上门来么?”

听到“侏儒妖精”四字,流沙仙子俏脸陡然惨白,又立刻涌起潮红之色,犹自笑得花枝乱颤,欢畅已极,眼中却是泪光滢滢,说不出的怨毒愤恨。

拓拔野心下再无怀疑,怒火上冲,朗声道:“阁下想必就是公孙婴侯了?姑射仙子单纯淡泊,与世无争,更与你无怨无仇,为何下得了如此毒手!”

公孙婴侯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嘿然道:“木族圣女与我固然毫无瓜葛,但谁让她是你意中之人呢?你我虽只初次相见,却是新仇旧恨,不共戴天!”

说到最后一句时,双眸杀机大作,黑袍鼓舞,凌空一掌拍出,真气轰然,直如滔天巨浪,汹涌迫面,压得拓拔野呼吸窒堵,气血不畅,不由自主地朝后踉跄飞跌!

狂风扑面,一道道流丽火光从眼前纵横穿过,轰鸣声震耳欲聋。

蚩尤骑乘太阳乌,急电俯冲,六只巨鸟欢鸣怪叫,护随左右,偶有流光火弹怒啸射来,还不等蚩尤拔刀格挡,已被它们争相啄碎,吞下肚去。

凝神俯瞰,岛上火焰四起,红光冲舞,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林已变成了一片火海。不断有木屋被火炮击中,木屑纷飞,黑烟滚滚;山崖边的石堡亦被炸得迸裂坍塌,一片狼籍。

到处都是惊惶奔散的人流,有的被密集的炮火轰中,摔飞翻滚,浑身着火;有的被炸飞的石头、坍塌的横梁砸中,鲜血淋漓,踉跄倒地;但更多的是彼此推搡,互相践踏。惊呼呐喊、哭号惨叫声此起彼伏,惨烈如地狱。

刹那之间,蚩尤又想起四年之前的那个月圆之夜,想起了那冲天火光,满城屠戮……心中悲怒难禁,忍不住纵声长啸,御鸟直冲而下。

听到他那雷霆似的怒吼,下方四散奔窜的人群顿时一震,纷纷抬起头来,叫道:“是乔城主!乔城主来了!”

太阳乌冲落地面,驮着蚩尤大步飞奔,另外六只则盘旋上空,纵横飞舞,将暴雨般怒射而来的火弹扫荡震开,吞下肚去。

众人欢声雷动,慌乱少止。

蚩尤昂立鸟背,沿途高声喝道:“水妖的船舰尚在三里之外,远没靠岸,大家莫要慌乱!传我号令,各司其职,各归其位,按照之前的部署,内外夹击,和水妖决一死战!擅离职守者、临阵脱逃者,斩无赦!”

他气运丹田,声音雄浑高亮,压过所有轰鸣,远远地传了出去,满岛回荡。

汤谷群雄原都是骁勇剽悍之辈,适才被这见所未见的天雷火炮狂轰滥炸,群龙无首,难免阵脚大乱,有所动摇。此刻听到蚩尤的声音,顿时如吃了定心丸,又重新激发起悍勇之气,纷纷呐喊呼应,在各自将佐的率领下,冒着炮火重新往回奔去。

黑云滚滚,低低地压在头顶,在漫岛火光映照下,变幻着紫金橙红的光彩,诡异而又妖丽。

蚩尤骑鸟飞翔,朝着东南方的贝阗屿急速冲去。轰鸣声越来越响,火光乱舞,从他头上、耳边呼啸冲过。

穿过岛边那高峭险峻的石崖,眼前一亮,大海茫茫,数百艘战舰正扬帆破浪,全线逼近,炮火如烟花,姹紫嫣红地闪耀着。

太阳乌欢鸣交错,护送着蚩尤笔直下冲,往那犬牙林立的暗礁群飞去。

这片暗礁群绵延近十里,将汤谷东南海岸层层包围,到处布满了黝黑尖利的礁石,错落如迷宫。涨潮之时什么也瞧不见,外来船舰一旦驶入,必定撞得片板不存,因此又称“群狼礁”。

此刻礁石群中星罗棋布,停泊了近百艘小型柚木潜船,每艘船上都坐了五名大汉,全副武装,神色凝重,一边紧张地眺望急速逼近的水族舰队,一边焦急地苦苦等待着。瞧见从天而降的蚩尤,顿时爆发出一片欢呼。

蚩尤骑鸟冲落礁石,高声道:“全军圆舱下潜,等水妖舰队距离贝阗屿不到二里时,再发动进攻。”

群雄轰然应诺,纷纷圆舱下潜,有条不紊地在礁石群中摇桨穿行,朝着敌舰驶去。海上波涛汹涌,隐隐可见百根气管高出水面,越去越远。

这些小型潜水战船是蚩尤根据蜃楼城的规制所建,虽然单一而论,远不能和艨艟巨舰的战斗力相比,但胜在灵活小巧,隐匿无形。藏在海底,可以用诸多办法破坏敌舰;亦可聚可散,神不知鬼不觉地登上敌船,出奇制胜。即便被敌舰识破,也能迅疾逃回这片群狼礁,遇到涨潮,还能诱敌深入,让它们自行撞个七零八落。

尤其眼下水妖战舰的火炮威力强猛,原有的汤谷舰队难以正面抗衡,就只能冀望于这些幽灵般的小型潜水船了。

蚩尤心潮澎湃,骑鸟冲天飞起,正想赶往岛西港口看看究竟,闪电一亮,突然瞧见贝阗屿的石崖顶上站了一个人,昂然负手而立,紫黑长袍猎猎鼓舞。黑木面具后,一双眸子湛湛生光。

“轰隆!”雷声滚滚,仿佛激奏于心。

蚩尤脑中轰然,热血如惊涛骇浪般地急卷翻腾,手上青筋暴起。霎时间,悲怒、仇恨、狂喜、杀机……如烈火般地在心底熊熊焚烧,大喝一声,苗刀碧光冲天绽爆,驾鸟向着那人电冲而去。

波涛汹涌,暴雨如密箭攒射。

那九爪章鱼兽碧眼幽然,怪异低吼,触角飞卷伸缩,随时欲扑。龙族与白水宫仇隙颇深,眼见是他,无不惊怒喝骂。

海少爷孤傲乖僻,即便在水族之中亦不合群。盖因此故,未被列入“水族十仙”,但其修为之高,实不下于十仙中任何一人。四年前被科汗淮的断浪气旋斩杀得大败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音信全无。以他偏狭阴冷、睚眦必报的个性,这些年必是藏在某处苦行修炼,今夜突然出现在这东海之上,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科汗淮却似殊无惊讶之意,微微一笑,道:“海兄真气浩然内敛,‘水鬼灵仆’不复随身,看来这四年之中已经悟道正修,练就‘白水真诀’,可喜可贺。”

海少爷冷冰冰地道:“白水宫数百年所传的春水剑,尚不敌龙牙侯随心所创的断浪刀,即便练成了‘白水真诀’,又有何喜可贺?‘心不正则气不纯,惟有屏除心中邪念,才能练就浩然正气。’多谢龙牙侯明言指点,海某才能斩断心魔,脱胎换骨。”

龙神对这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水妖极是厌憎,大战在即,更无心与他罗嗦,眯起碧眼,格格笑道:“哦?这么说来,你今日来此,倒是知恩图报了?”凝神聚气,只待他稍有异动,便立时发难。

海少爷苍白的脸上涌起奇异的桃红之色,一字字道:“龙牙侯再造之恩、断臂之仇,没齿难忘。海某今日到此,便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顿了顿,冷冷地盯着科汗淮,道:“今日之战,我水师倾巢尽出,又得火族三百尊紫火神炮相助,威力之猛,远非龙族所能抵挡。一旦两军相距五里以内,雷火齐鸣,纵然是铜铁也必成齑粉。阁下若想保全性命,速速后撤,退回龙宫。”

龙族众将纷纷抓起千里镜凝神远眺,闪电飞舞,天海陡亮,果然依稀瞧见水妖当先的三十余艘巨舰舷侧安有几门铜炮。略一数去,至少有两百尊之多。

群雄大凛,将信将疑,哥澜椎“呸”了一声,大声道:“陛下,这水鬼会有那么好心,给咱们来报信么?火族紫火神炮威力再猛,也只有百步之遥,别听他胡吹唬人!”

龙族群雄轰然应是,纷纷叫道:“龟他孙子的,等咱们和水妖相距一里时,先下手为强,看看究竟是他们的火炮打得远,还是咱们的‘火龙弩’威力强猛!”

海少爷听若罔闻,目光始终不曾离开科汗淮,兀自冷冷道:“言尽于此,听或不听悉从尊便。大恩已谢,大仇未报,阁下项上人头,只能由我海某来取,望自珍重!”

话音方落,九爪章鱼兽呜鸣怒吼,触角飞扬,重重砸落海面,掀起惊天巨浪,转瞬消失在汹涌波涛之中。

龙神斜睨科汗淮一眼,笑道:“科大哥,人家是专门来给你这位恩人报信的,听不听、怎么办,全由你做主。”

科汗淮微微一笑,道:“海少爷此人虽然偏狭好斗,但生性自负傲慢,不耻于阴谋算计。我相信他说的当是实情。这几个月来,水族大军在东海隐忍不发,想必就是等待这三百尊火炮。若非有必胜把握,今夜他们也不至倾巢而出,毕全功于一役。”

龙族群雄对他颇为信服,听他这般说,登时安静了下来。

当是时,号角激越,鼓声汹汹,水族舰队四面八方越迫越近,眼看已不过七八里之距。小小插曲之后,那漫天凶禽、万千海兽又随着苍龙角节奏,再度发起疯狂猛攻。

群雄大凛,归鹿山沉声道:“科大侠对水妖行军战略了如指掌,不知眼下当进当退?有何良策?”

科汗淮稍一沉吟,将适才所谋定的计划一一道来:“当务之急,是反客为主,打乱他们的全盘部署。既然水族御使群兽围攻龙神,想令我们群龙无首,不战自溃,我们便出其不意,抢在他们开炮之前,将兽群引往敌舰,然后再乘乱将水族吹角御兽之人拿下,以其人之道还制其身,搅他个天翻地覆……”

归鹿山面色微变,道:“科大侠言下之意,是想让陛下孤身涉险,将众兽引回敌阵?此事万万不可!”

众将纷纷附应,都觉太过危险。

龙神格格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众卿放心,我只身前往,反倒无所顾虑。莫说这些水妖,就算烛老妖亲临,又能奈我何?”

“科某怎会让龙神陛下孤身涉险?自会寸步不离左右。”科汗淮微微一笑,淡然道,“只要列位各司其职,沉舟潜行,避开炮火,到了敌舰下方,龙神便可解开青龙封印,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此言一出,龙神登时心花怒放,容光焕发,转身嫣然笑道:“各位儿郎,你们全都听见啦?收帆,闭舱。列阵下潜,向前进发!”

圣旨既出,众将虽然兀自揣揣不安,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当下号角长吹,传令官次第呼应,各舰群雄一边奋力与凶兽激斗,一边各就其位,拉紧绳索,将众帆布徐徐收起。

接着,船身微微一震,甲板上打开数十个圆洞,排列有序的巨木从洞中缓缓升出,两侧船舷也徐徐伸出侧板,准备合舱闭拢,下潜水中。

电闪雷鸣,风狂浪猛,龙神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甜蜜喜悦,纵声长啸,翩然冲天飞舞,和科汗淮一齐朝水妖舰队掠去。

苍龙角声陡然折转,凄狞高越,万千凶禽海兽果然咆哮着追随二人而去,仿佛滚滚乌云,压着滔滔海浪,越去越远。

百里之遥,万丈高空之上,云海翻腾,狂风怒号,扶桑巨叶沙沙怒舞,被公孙婴侯这般轻飘飘地隔空一掌,拓拔野竟踉跄飞出十余步,方才勉强凌空稳住身形,心中大凛,方知此人真气之强猛,竟犹在双头老祖之上!难怪姑射仙子竟会受其所制了。

却不知公孙婴侯心中的惊异更胜于他。

这一掌“覆雨翻云”结合水、土、火三属真气,看似飘然无力,实则力势万钧,纵是寻常仙级高手,捱上一记,即便不经脉俱断,也要脏腑迸裂,重伤喷血。岂料这小子竟只跌退了十余步,连气也不带多喘!

他心中虽惊怒骇异,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驭龙盘旋,嘿然笑道:“听说拓拔太子五德之身,神帝亲传,蟠桃会上震死双头老祖,独战五大鬼王,就连复出的黑帝也被阁下杀得大败……我还以为有如何神通,原来不过尔尔。嘿嘿,真不知我的雨师妹子到底看上了你哪一点?”

听他说那“雨师妹子”四字,拓拔野心中登时酸溜溜地一阵刺疼,怒火高窜,纵声大笑道:“原来你是为了雨师姐姐来的。我原以为公孙婴侯位列大荒十神,算得上一个人物,想不到不过是个卑劣无耻、阴毒猥琐的小人。嘿嘿,也难怪雨师姐姐丝毫不将你放在心上了。”

公孙婴侯嚣狂偏狭,自命风流,当年勾引雨师妾,一则是为了借此羞辱水族,二则不过是为了满足虚荣心,一旦得手,立即弃之若履,谈不上半点爱意。但方才见她对拓拔野忠贞不渝,死犹不惧,立即又激起了虚荣好胜之心,想方设法也要将她从仇敌手中重新夺回来,才解心头之恨。

被拓拔野这般一激,更是妒怒如狂,哈哈大笑道:“拓拔太子此言差矣。雨师妾不过是我玩儿剩的残花败柳,有人要拣若至宝,原也由得他去,可惜那人偏偏不能是你!”

右手抓起一个乾坤袋,轻轻一抖,一个霞衣红裳的美艳女子顿时从中滚落,软绵绵地横在那黑龙脊背上,动弹不得。红发如火,肌肤胜雪,秋水双眸痴痴地凝视着拓拔野,嘴角微笑,说不出的温柔娇媚。

拓拔野脑中“嗡”的一响,全身的血液似已凝结,又惊又怒,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喝道:“你若敢伤她一根寒毛,我便叫你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洛姬雅与空桑仙子亦陡然大凛,姑射仙子尚未脱困,龙女又为其所制,投鼠忌器,要想对付这狂人可就难上加难了。

眼见他们脸色齐变,公孙婴侯心下大快,故意将雨师妾拉入怀里,手指轻轻地抚摩着她的脖颈,哈哈笑道:“你放心,我向来怜香惜玉,最是念旧,又怎舍得伤她分毫?”

太阳乌嗷嗷怒鸣,振翅欲冲,拓拔野强忍怒火,驾鸟盘旋,冷冷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公孙婴侯嘿嘿一笑,道:“十六年来,我被神农老贼困在地底,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好不容易重见天日,谁想那老贼竟早已化成了一尊石头。正当我以为此生难报大仇、悲痛欲绝之时,却听说老贼临死之前,竟收了一个弟子。好巧不巧,他的这位弟子居然在蟠桃会上打败了我的舅舅汁光纪,害得他老人家功败垂成,魂飞魄散。更巧的是,他的弟子竟然要娶我十六年前的女人为妻了,还和杀了我兄弟的小妖女成了莫逆至交……”

脸色一沉,灼灼地凝注着拓拔野,森然道:“拓拔小子,若换了你是我,你说我到底想要怎样?”

空桑仙子嫣然一笑,淡淡道:“怨有头,债有主。公孙婴侯,你与神农的恩仇,又何必牵扯到拓拔太子这些后辈的头上?若想报仇,便来找我好啦。”

公孙婴侯微微一怔,对这白发美人殊无印象,皱眉道:“你是谁?”

拓拔野一凛,道:“前辈……”正待阻止,空桑仙子业已摇头道:“你既对神农恨之入骨,竟不知道他当年曾经为了木族圣女,险些连神帝也作不成了么?放了这两个孩子,你和神农的仇怨,就由你我来了断罢。”

“空桑仙子?”公孙婴侯眼中闪过惊异狂喜之色,仰头哈哈大笑道:“苍天有眼,竟将这些人全都送到我面前来啦!新仇旧恨,今夜终可一并了断!”

突然顿住笑声,冰冷的目光地从众人脸上徐徐扫过,杀气凌烈,微笑道:“拓拔小子,你究竟何德何能,竟有这么多人舍命陪你?不过瞧在空桑仙子甘愿一命换一命的份儿上,我就大发慈悲,给你一个选择……”

顿了顿,一字字地道:“姑射仙子与雨师妾,你究竟想救哪一个?”手指一收,紧紧地扣在雨师妾的脖子上。几在同一瞬间,姑射仙子低吟一声,身上的地火蚕丝齐齐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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